《大明水师》创作札记
作者:萧盛,来源:微信读书
作为一名历史作者,我曾经最为迷恋的是宋朝,因为宋朝被誉是“封建时代文化艺术的高峰”,我也曾写过关于宋朝的历史书籍以及宋朝背景的小说,但在我的作品里面,书写最多的却是明朝,倒不是说明朝比宋朝更文明、更值得书写,而是明朝留给我们的遗憾更多,更值得今天的我们借鉴。
提到明朝的水师,我们的第一反应会想到郑和下西洋,想到戚继光抗倭,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,曾经强盛一时的明朝水师迅速衰落,直至嘉靖年间废弛到了谷底。海禁政策的长期限制,不仅严重阻碍了正常的对外经济文化交流,对应的造船技术也停滞不前。当年郑和远征时的宝船逐渐在海港中慢慢烂掉,至十六世纪初,明朝水师所用的最大战船都是用旧船的木料建造的。
所以,在《大明水师》里,当主人公尹遥在双屿岛的造船厂里,看到用全新的造船技术造出来的大型船只时,不觉看呆了,再对比大明内陆的情况,“现在除了官方的造船厂外,民间的船厂几乎全部封禁,在民间不得打造船只的严令下,别说是如此大规模的新船,甚至连新造的小船都非常少见。”
事实上,海禁禁的不只是片板不得入海的禁海令,连同一起被禁止的还有商业、经济以及对外的文化、技术的交流和发展的机会。
这正是明朝留给我们的遗憾,特别是晚明“隆庆开关”后,大量的白银涌入中国,当时之中国被称之为是“白银的窖藏库”,但“白银的窖藏库”的比喻,不是褒义的,它恰恰是贬义的,因为大量的白银涌入之后,并没有转化为生产力及技术和产业的转型升级,而是被一部分有藏起来了。更使人遗憾的是,“隆庆开关”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,甚至连张居正的改革,也只是理顺了内部的矛盾,并没有针对外部的发展和交流进行改革。
《大明水师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一个故事,对于我来说,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,情节是否足够精彩,反倒是放在次要位置的,能够吸引读者阅读下去即可,我更重要的任务是,能够表达出其现实意义。
书中曾借李大年之口说:“倘若连百姓的生存都成了问题,那就只能说明是这个国家出了问题。”这正是本书想要表达的一个核心。
而具体需要体现的当时的社会问题,我则是放在了明政府要去打击的双屿岛。作为一名基层的水兵,时代洪流下的小人物,尹遥同我们所有人一样是迷茫的,“海禁之下,百姓苦,官兵也苦。我们手里的刀,本该对外,却总对着自己人。”他也是痛苦的,被戚继光选中派去双屿岛卧底,他的想法很简单,只是要报父仇,仅此而已。
但当他看到双屿岛这个“海外的世界”时,他才真正看清楚了民间的百姓有多苦,为了一口吃的,为了生存,甚至需要以命相博,也看清楚了国内与外面的差距,从破旧的军用舢板到落后的碗口铳,从文官掣肘到军饷克扣,撕开了天朝上国虚浮的面纱,同时也揭示出海禁以及大明水师为何敌不过倭寇的深层原因。
于是尹遥的想法渐渐地变了,他说:“老子想改变这个现状!要让百姓不再受这苦难,让所有人可以自由活着!”
可是想要自由地活着便需要破局,破局之路只有一条,那就是重振水师,一个国家想要繁荣稳定,前提是边防的安宁,而边防的安宁则取决于军队是否足够强大。
一个国家的繁荣和军队的强大,显然不是一个小人物可以决定的,所以最后尹遥与“佛坛”这个试图砸开大明海防线的组织的对决,事实上是想通过个人意志,去唤醒国人,我们要的不是海禁,而是一个繁荣的国家和强大的海防,想要通过这样一场胜利,让朝中的当权者觉醒,一禁了之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,而真正的强大是开放。
所以这个故事注定了是一个悲剧。
我没有刻意要去表现个人英雄主义,最后靠一个小人物挽救了国家的命运,这是不切实际的,也一定是个无聊的幻想,我不想写那种所谓的比较爽的故事,因为自我幻想和满足,不该成为一个民族的主流,更不该成为文学表达的主流。
悲剧是符合在那样一个大环境下的语境的,尹遥为了“许人以自由,予人以快乐”的理想,汪直、毛海峰想要成为合法的商人的愿望,佛主的“为民请命”,戚继光的“铁血水师梦”,我没有用绝对的是与非、对与错去解释,那都是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体现出来的众生像,或许微信读书里读者评价的“不算是开放式”的结尾,正是我们需要去思考的地方。